生命鬥士

 

兒時的夢想

  「扣窿扣窿……扣窿扣窿……」火車一節一節自眼前經過,男孩獨自坐在月台,享受著每一次輪軸轉動,敲擊軌道,夾雜著掠過耳畔的風,所送來的規律聲響,扣窿扣窿……扣窿扣窿……

  其實他也說不太上來,自己為何對這種無生命的巨大機械如此著迷。或許是沉迷於其宏偉的身影;又或者是醉心於其勇往直前的毅然決然,那樣勇敢,那樣令人著迷。

  男孩時常幻想著,自己有一天能坐在巨大的列車頭,身著筆挺的制服,威風凜凜的駕馭這頭巨獸,如果有一天,他能隨著火車,欣賞沿路的美麗風景,承載無數旅人的夢想,那會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啊?

  「嘰——」刺耳的剎車聲劃破急切的人潮,也劃破少年男孩的思緒,望著人群自車廂裡外交換著,他收拾好自己的心情,踏上了回家的路途。  

 

 

  逐漸地,男孩長大了,成為了一個俊俏的少年,隨著讀書的壓力與日俱增,兒時的夢想彷彿成為了心中的秘密,只在閒暇時,偷偷地在腦海裡想像著自己穿上列車長制服的樣子。對於讀書,其實他也沒什麼特別的想法,在和朋友相約之下,便決定進入光華高工電子科就讀,經過了一個學年的努力,他終究發現自己志不在此,最後選擇了休學,與經營油漆業的父親一同工作。當他一下又一下的粉刷著冰冷的牆壁,他總是自問:「難道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嗎?在學業上,我讀得沒人家好;在工作上,我也只能跟著爸爸一起討生活,這就是我想要的一切嗎?」看著牆壁被蓋上刺鼻的人工色彩,他總覺得,自己彷彿也帶上了一層令他喘不過氣的面具。

  就這麼過了幾年,少年成長為青年,不知不覺他已邁入20歲,政府準時地寄來徵兵的訊息——不幸地,他抽中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「金馬獎」,在和父母及年幼的弟妹道別後,便隻身一人前往金門,準備接受三年的刻苦訓練,終於,是他必須離開家庭的庇護,學習著成長為一個獨立的男人的時候,只是他不知道,這一別,竟差點成為天人永別。

 

 

人生轉捩點

  在軍中的訓練,日復一日地砥礪著青年的身心,每天不斷地操練,謹遵紀律與操守的青年,在軍中表現良好,深受長官青睞與器重,經常受長官之託,幫忙處理一些軍中的事情。

  在某個炎熱的日子裡,豔陽高掛天上,連金門的大風也吹不走燠熱的暑氣,長官下令青年開車將軍中裝備載至另一個紮營據點,青年頂著大太陽,卻大氣不也不敢喘一下,任由汗水浸濕了貼著頸項的衣領,只俐落地行了軍禮,便趕緊前往現場執行任務。

  青年駕駛著軍中專用的貨運,享受著透過車窗拂來的涼風,然而,粗心的上司忘記告訴他,行駛的途中會路經地雷區,毫無防備的青年就這麼壓上了無情的地雷。「砰——」轟隆巨響之間,整台車被炸得支離破碎,青年被爆炸捲上了天,腦袋瞬間一片空白,只想著:「完蛋了…」便失去意識。

 

 

  待青年悠悠轉醒,已是在台中的澄清醫院,身旁圍繞著他的,是明顯地哭腫了眼睛的父母,由於麻藥的關係,青年沒有任何知覺,連呻吟都是有氣無力,過了好一會兒,他才習慣刺眼的燈光,看到清醒的青年,母親立刻擔心地問:「阿福啊!你甘有叨位欸痛?」他發誓,那一刻,他沒有漏看母親偷偷抹去了滑過臉頰的淚。「無啦!啊我到底是安怎?」急於知道狀況的青年,來不及安慰母親,就問了問題,卻看見自己的母親用著為難的神情望著自己,不用人向他解釋,他已經從父母的眼神中知道,有些東西他已經無法挽回。

  最後透過他人的口中得知,自己在那一次的爆炸中,很慶幸地保住了性命,雙腿卻因為被車子與地雷的碎片嚴重割傷,一片血肉糢糊,即使在醫生盡力動手術之下,仍然必須將他的左腿截肢,知道這個消息以後,青年彷彿五雷轟頂,他的耳邊,再次響起了他最喜愛的火車聲響:「扣窿扣窿……扣窿扣窿……」只是,這一次,列車是朝他永遠地駛離了……

 

 

上天的禮物

  幸好,青年是個樂觀的人,了解到自己的狀況之後,非但沒有陷入怨天尤人的愁雲慘霧之中,反而更積極的思考自己該如何過生活,於是青年努力地複健,學習使用義肢走路,雖然身有殘疾,但他強健的心靈,要他自己依然走得頂天立地,一次一次地倒下,又一次一次地站起,無數次的痛苦折磨,加上家人一路的提攜相伴,讓青年更堅強了活下去的意志,於是,青年成為了一個堅強的男人。

  出院後,他堅信著,縱使是這樣的自己,也能自立自強,於是他幫忙父親漆油漆,努力攢錢,就在這段日子中,他邂逅了生命中的伴侶——那其實並不浪漫,事實上,他們只是遵照著媒妁之言,到幾家餐廳用用餐,聊聊天,但就只是那幾次的飯約,他看見了那女孩的善良溫柔,那女孩也受到他的真誠憨厚所吸引,有一次當他牽著女孩的手散步時,小心翼翼地提出了婚約,女孩羞紅著臉,輕輕地點了頭。

  瞬間,他曾經黯淡的世界,彷彿進入了百花齊放的春天,自從他失去左腿後,就再也不敢夢想自己有個正常的人生,怎麼也想不到,有個女孩,在知道未來必

須面對的磨難之後,仍然願意用她嬌小卻堅強的肩膀,陪他一同攜手共度。於是,他們兩人在眾人的祝福之下結婚了,當初懵懵懂懂的男孩成為了勇於面對現實的男人,清純羞澀的女孩也成為了三個女兒的母親。

 

 

後來的生活

  由於漆油漆必須爬上爬下,男人經常受制於腿的不方便,甚至受傷,在第三個女兒呱呱墜地後,男人決定用自己這幾年來存下的錢,買一台車,當一位計程車司機,在考到證照之後,他便迫不及待地載著妻子與女兒們上路。

  這一次,他開著自己的車,行駛在路上,風再次地拂過耳畔,他彷彿又聽到火車行經的聲音:「扣窿扣窿……扣窿扣窿……」不過,他再也不迷惘了,雖然沒有機會成為載著無數乘客前進的列車長,但他知道,未來的他,縱使要比別人花更多倍努力,他也會用自己的力量,載著家人的夢想與各式各樣的乘客前進。   這,就是他生存的意義。

  而他,就是我最平凡也卻最不凡的父親,一個無畏的生命鬥士——羅永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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