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命感觸

    生命有如一齣未完成的劇本,譜寫著無可取代的真樂,記錄著刻骨銘心的親情,歌泣著歷經挫折的勇敢,想像著泛黃餘溫的回憶。清大電機系彭明輝教授曾說:「生命是長期而持續的累積。」人生旅途中所見所聞都將成為生命的養分,滋養著生命之樹,繁茂其枝、蔥綠其葉、茁壯其根,終為他人生命旅途中可以倚靠暫息的遮蔭處。

   猶記幼時,父母白天工作繁忙,因此在父母工作時,我是在爺爺的陪伴下成長,在鄉下老家有著許許多多與爺爺的回憶:他那親切笑容是那初春枝枒上抽出的一抹新綠與鳥囀、夏天的池畔旁總有我與蛙鳴共享的音樂天地、尋覓著飽滿的稻穗,爺爺和我總與稻草人為伴感受那沁人心脾的秋意、冬季屋裡的裊裊柴火訴說著我們祖孫相連繫的牽絆。長大後雖因隨著年歲的流逝,記憶的相片隨著褪色而逐漸模糊不清,但堆疊在心中最深處的那份懷念與思念如漣漪一般,在心湖中不斷且無止盡的擴大,令我回味許久都無法忘懷。

    鄉下的爺爺家是我小時候的玩樂天堂,庭院前的草地總是散發著泥土香,一旁的小水溝總是有著蝌蚪與魚兒優游其中,時而聽到雞舍傳來的雞鳴。爺爺家旁邊是一個菜園,爺爺總是在閒暇時分挑著鋤頭,穿梭在菜園之中。我時常跑在爺爺高大的背後,和他一起進菜園。看著爺爺長滿厚繭的大手拿著鋤頭在泥土中熟練地翻攪著,那是他默默耕耘付出所留下的痕跡,望著他厚實的肩膀,我不再感到害怕,因為那是我倚靠的遮蔽處。而那熟練的技巧,更是他在一次又一次的揮鋤中揮灑著汗水,辛勤耕種所練就出來的。我盯著爺爺斗笠下佈滿皺紋的臉龐,才發現歲月的痕跡是如此的明顯,但卻也看見了爺爺所付出的點點滴滴還有那絕不向命運投降的勇氣。是那一顆積極樂觀的心深深影響著我,使我在日後進退人生的維谷時,總有著「我要扼住命運得咽喉,絕不能讓命運征服我」的想法。在挫折中淬鍊自己,汲取失敗的經驗,並且超越自己、實現自己,正是我在爺爺身上所學到的價值觀。

    在鄉下的樂趣總是令人屏息,太陽烈烈的日子總是適合醃酸菜,和爺爺一起醃的酸菜吃起來總是特別的香。爺爺在菜園也會種芥菜,等到芥菜收成後,挑選一個豔陽高照的日子,會將酸菜鋪放在水泥地上讓太陽曝曬,反覆曝曬後,會將酸菜集中於一處,撒上鹽巴,我便和爺爺一起站上去「踩」酸菜。體重尚未十分重的我,總是在酸菜上蹦蹦跳跳,希望可以用更強勁的力道去踩酸菜,有時會一時腳滑而滑倒,而這畫面總是引起爺爺的會心一笑,他伸出長滿厚繭的大手,將我拉起,邊笑邊提醒我小心一點並且告訴我:「人在哪裡跌倒了,便在那裡重新站起來。」那時的我還聽不懂話中的意義,但我卻依稀記得那天爺爺笑得好燦爛,高掛在蒼穹的太陽也好耀眼,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令人心醉。

    光陰荏苒,我也到了上學的年紀,爸媽將我送往城市的學校就讀。告別鄉下時,爺爺掩藏著臉上落寞的神情,乍現出笑容叮嚀著我要認真念書,一聲道別刺破我耳,看著他挺著被時光壓彎的背,默默地走向菜園,那背影至今始終盪漾我

心。雖然爺爺沒有多說,我卻也聽見他心中的吶喊,著實存有些許的落寞。自從上了國小後,回鄉下的時間也越來越少,不知不覺中,我的生活缺少了晨曦的關關鳥聲吵醒我,消逝了夏日蟬聲唧唧的生氣,路邊不見翩翩起舞的白斑蝶,取而代之的是一棟棟高聳入天的摩天大廈與熱氣蒸騰的柏油路。一切的改變不禁讓我懷念那段在鄉下的日子,那段被大自然與爺爺的菜園環抱的日子。隨著學校課業的繁重,我無法時常回去鄉下聆賞那些大自然的禮讚,只能利用寒暑假的閒暇重返爺爺家,回到大地的懷抱,走入熟悉的環境,貼近那熟悉的氣息。

    然而,原本一切歡樂的生活曲調,卻在我升上小學四年級的暑假有了劇烈的改變,倏忽間變奏成了哀傷的小調。一向身子硬朗的爺爺,一日忽然在菜園中昏倒,爸爸媽媽趕緊將爺爺送往醫院。在病房外大家焦慮的神情顯露在臉上,爸爸低頭沉默不語,媽媽緊緊抱著我,皆希望爺爺能平安無事。過了好一陣子,醫生從病房中走出,告訴爸爸爺爺的病情並不樂觀,聽到消息後所有人無不愁雲慘霧。即使爸爸媽媽傾心盡力的照顧下,爺爺的病情卻並未如大家預期的好轉,最終還是不敵病魔,離開了這人世。當我得知爺爺謝世的消息,過往的回憶如同跑馬燈般,在我早已被淚水模糊的視線中一幕幕自動撥放著,此時此刻的我多麼希望爺爺能再次陪我暢遊在艷陽下,再次與我一同再次吐納著鄉下清新的空氣。

    爺爺過世後,我便很少回去那熟悉的寸土寸地了。長大後有時回去鄉下的老家,看到那潺潺的小溪,依然在枝頭上哼歌的鳥兒,雜草蔓生的菜園,空無一物的水泥地……一切的回憶皆是那麼的清晰,彷彿所有的事皆是昨日歷經,只是如今景物依舊,人事已非,爺爺已經前去另一方樂土了。在空無一人的老厝中,只留下瀰漫在空氣中無止盡的思念,與逐漸泛黃的過往,這些點滴總在午夜夢迴的夢醒時分,引領著我一次又一次的在腦海中重現昔日的記憶。

    波丁沙托:「愛是生命的火花。」愛會給生命力量和信心,使生命盈滿著幸福滋味與希望光輝,使生命綻放無窮的光和熱,爺爺對於我的關愛正是我生命中的火花,雖然短暫卻使我的生命劇本有著全然不同的感受。短短十幾年,我經歷過了歡樂的時光,也歷經了親人逝去的悲痛,更經歷了許許多多的人生維谷與挫折,在面臨種種挑戰時總想回到鄉下的爺爺家,希望能再曾經上演過許多美麗回憶的場景找回以前那樂觀的心,而我卻在再次回到爺爺家有種「景物依舊人事已非」的感覺。在這紅塵滾滾的人世間,究竟有什麼是永久不變的,又有什麼可以陪伴我一生?是以往的記憶,是昔日的歡笑!或許在未來的人生旅途上佈滿著荊棘碎石,但我相信:保持著一顆樂觀的心去面對未來的一切苦難災厄,必定能雨過天青。

如今的我才逐漸明白爺爺當初所說:「人在哪裡跌倒了,便在那裡重新站起來。」西方詩人雪萊也曾說:「冬天來了,春天還會遠嗎?」以前在鄉下所累積的種種回憶與爺爺那樂觀的價值觀,將在未來我的心靈蒙上了塵埃之時,注入一股股清流,洗去塵埃給我繼續前行的動力,使我再次步上未來的旅途、譜寫生命的劇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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